002《懂懂骑山东》：日照市岚山区（翻写）

002《懂懂骑山东》：日照市岚山区

有一个地方，我一直想带儿子去看看。

那就是日照港。

现在，很难。

港口属于疫情重点管控区，我拍“日照港”那张照片时还被保安驱赶了，不允许靠近。

我觉得，儿子一定会喜欢。

因为，里面有很多机械黑科技，例如煤运专列来了，一转眼，卸完了。

怎么卸的？

用的翻转机，把整个车厢朝下旋转，直接倒入了地下仓库。

一小时能卸8000吨。

我之前在日记里写过一段话，相比海运而言，陆运、空运都是过家家。例如拉粮食的船，一舱就是6000吨，全是散装，怎么卸？

用挖掘机？

太慢了。

用一个巨大的管子去抽。看起来像抽的，其实不是抽的，而是一个垂直的密封传送带，传送带上有刮板，仿佛是人往怀里搂粮食。也有用挖掘机的，但是不是传统的挖掘机，而是用机械吊臂放对斗下去，这个有点类似我们用手捧粮食，一捧可能就是一卡车。

还有各式各样的大家伙。日照港主要是散货港，会卸大量的矿砂、粮食，斯太尔都属于里面的小机械……

还有一点，港口非常大，即便是开车也要参观大半天。我第一次感受到港口之大是天津港大爆炸后，从天津坐船去日本，我开车横穿了整个天津港，仿佛横穿了一座城市。

天津港主要做集装箱，他们不需要封闭式管理。

日照港主要做散货，整个港口基本是封闭式的。

我们从外围只能看到日照港的大门口。

别的，什么都看不到。也不知道日照港到底大还是小……

之前，我觉得日照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，到底进口了啥？出口了啥？咋日常也感受不到呢？大家一提天津港，有汽车，一提青岛港，有红酒，一提日照港，你能想到啥？

啥都想不到。

乃至我都有错觉，是不是要破产了？

我对日照港刮目相看，还是因为上篇提到的日照大哥。在台湾我们聊了一路，回来又去日照聚，经常聚。

他给我科普了很多。

日照港的定位是散货。一听散货就给人感觉不上档次。

这是概念误解。

港务领域的散货是指煤炭、粮食、矿石、原油，一句话总结，大宗贸易。日照港有多牛呢？青岛港加上威海港，吞吐量才比日照港多了几千万吨，若是单挑，青岛港都踉踉跄跄。散货是需要对应深水港的，这就是为什么青岛要在董家口建立深水港的原因，刚获批。

大宗贸易离老百姓生活很遥远。

所以，日照港给人感觉，没啥存在感。

目前日照港，在全球排名第9。

不过，以后就没有排名了。

为什么？

因为，成立山东省港口集团，把省内各大港口统一并购（无偿划拨），日照港、青岛港、威海港、潍坊港这些都成了一家。

那么，自然山东省港口集团就成了全球老大。

从而有了这么一句话：国企改革看山东！

据说，看到这个新闻的青岛啤酒，瑟瑟发抖……

每天的骑行线路都是我在电脑上提前规划的。50公里听起来不远，但是对于一个区或一个县而言，就显得太长了，一般的县城也就是直径10公里。日照市区我是骑了一个三角形，从日照西的农村骑到了灯塔又骑到了大学城，这么大的跨度才50公里。

岚山过去是日照下面的一个县，现在是日照的一个区，核心城区非常小，而且城区紧贴江苏界。如何才能跑出50公里呢？最大化的去画圆，于是我把车子停在了岚山机场北边的湿地公园。

岚山这个机场非常小，但飞机还不少。

天上到处都是……

我专门近距离参观了一下这个机场，原来是青岛九天飞行学院的培训基地。最早在山东搞飞行培训的是韩国人，他们投资建基地，买训练机。那时咱感觉是天方夜谭，现在想想，人家是真前卫。

机场旁边是个风景区，叫多岛海风景区。

没什么人气。

倒是渔船不少。整个岚山渔业非常发达，自称拥有北方最大的海鲜交易市场，我也深以为然。一直到我骑到了荣成才发现，岚山的渔业虽然足够发达，但是跟荣成还是没法比，因为岚山还是以近海渔业为主，而荣成则是全球捕捞。

那，岚山海鲜是不是很好吃？

对的。

日照海鲜看岚山。日照本地人招呼很重要的客户，有时就会特意跑到岚山去吃海鲜。

我在日照论坛很火时，很多大姨大叔都主动给我介绍对象，光在岚山就相过三次亲。一次是个中学老师，谈到一半不谈了，是她发现我不上学了。一个是乡镇工作人员，省委从高校选拔的选调生，挂职副镇长，她要求结婚时才能在一起，我没耐心等，久而久之就没联系了，据说现在是处级干部了，不知是否依然如此传统？一个是学历比我还低的中专生，长的一般，性格很好，爸爸是银行退休被村里反聘当书记，家就住在村里。我去她家吃饭很受颠覆。

农村人家竟然可以这么干净？

厕所也是平房，里面竟然是TOTO马桶。

那大虾有一扎长。

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大虾。

她父母很尊重我们，觉得年轻人来了，不能待在家里影响孩子，给做好饭就出去了。她有个哥哥来陪我。她哥哥在村里是做移动加油站的，主要给渔船加油，出海时不给钱，回来再结算。

垄断了附近好几个村的渔船用油。

她哥很喜欢跟我玩耍，因为她哥混论坛。时间一长，我跟她在一起玩耍的频率都没有我跟她哥玩耍的频率高。因为她在岚山信用社上班，她哥呢，整天往日照跑，我生活在日照。

渔民文化跟农耕文化有很多差别。

最明显的差别，及时行乐。他们每次出海回来，给人的感觉是从战场归来。

我给总结了三大陋习：嫖娼，赌博，打老婆。

当时，她三叔一直在告她爸。不过她哥想接过她爸的班。他哥一直都希望我写一写他三叔的事，比如三叔吃伟哥嫖娼，还跟村里女人有一腿。我没给写，不想卷入这些事。为什么亲兄弟斗争也这么激烈？因为当时日照钢铁要征用他们整个村子，会涉及到赔偿、安置……

在渔村，能干上村书记的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。

要么，养船。

要么，贩海货。

总而言之，一定要有钱。

三叔为什么想试试？因为三叔也有钱，自己养了两条货运船。

她哥在他们村，其实就是半个书记，包括跟他混在一起的，基本都是附近村的书记。

他们也属于牌友。

扎金花。

岚山那边的夜生活不如日照，因为日照有六路，有名的红灯区，专门服务海员的。他哥和朋友经常到日照吃晚饭，然后打牌、唱歌。

他们不玩小的，一晚上输赢三五万不算啥。赢钱的人再请大家去潇洒，连我这个潜在的妹夫也捎上。

拿钱不当钱，哪个姑娘唱歌好，抽几张塞奶子上，万儿八千的一晚上就这么扔了。

打牌，会不会输急眼了去取钱？

这属于常规操作，我在里面一个很重要的任务，骑摩托车带人去取钱。

我跟她分手后，还跟她哥玩了好几年。她哥结婚时还让我当伴郎，我觉得自己太丑了，没当。参加她哥的婚礼使我见识到了日照的婚闹。

过去，我觉得菏泽、泰安那边婚闹比较严重，主要是闹伴娘，从而有了职业伴娘，供大家摸着玩。日照这边不是。

日照怎么闹？

主要闹新郎。

直接把新郎扔海里，绑树上。那种闹仿佛是仇人……

相比之下，别的地方的闹，弱爆了。

现在是不是好多了？

少了。

因为在村里的年轻人少了，闹不起来了。

另外，日照专门为婚闹推出了文明引导员，下决心把城市形象给扭转过来，还下发了《日照市组织开展遏制恶俗婚闹专项整治行动的工作方案》。因为之前有几段婚闹视频传出去了，对日照影响很不好。

现在，谁家结婚，政府就派工作人员去督导。

不能闹。

跟沂水似的。沂水是谁家死了人，政府就派工作人员去督导，一切从简，不能披麻戴孝，戴个小白花就行了，也不能烧纸磕头了，也不能使用棺材了，也不能使用传统坟墓了，要进集体公墓，全程都有录像……

这叫殡葬改革。

她哥这些人，后来基本都出事了。

出在什么上？

铁矿砂。

这些大宗品对于一座城市的有钱人、有信息的人而言，是一种诅咒，前面我写过一点，这些大宗品自带杠杆属性、期货属性。什么是杠杆属性？你在澳洲买了一船铁矿砂，那边船出来了，这边银行就放贷款，结果呢？船一到港，你接着把这些铁矿砂亏本卖了，赚现金用，要么拿去做地产开发，要么放贷了。

日照这些玩法，都从青岛学来的。

日照这些企业家，胆子还算比较小，至少是真材实料的抵押，而青岛的企业怎么玩？

要么，一宗货物反复抵押。要么，跟银行抵押的是进口煤，其实进来的是煤矸石。

当年，青岛这些矿产融资骗贷案不亚于核弹，那可不是三五个亿。现在新闻都搜不到了，涉及到了太多人，几波波及到了青岛辖区的所有银行。

日照这些老板，单纯的挪用资金，都死不了，因为这些资金多流入了日照地产。日照地产高速发展，哪怕是20%的资金成本也能赚回来。根本性问题是什么？是青岛那边暴雷后，银行针对融资散货贸易收紧了，突然停贷了，拆墙游戏无法继续了，一死一大片。日照有家公司是国内大豆王，占全国大豆进口的10%，当年还被评为山东首富，突然被抽贷了200亿，接着破产了。

还有些是怎么死的？

赌错了大宗品的涨跌方向，要么做多了，要么做空了。

日照的企业家为什么一波接着一波的倒下？

多数是因为进了大宗品这个大赌场。

越专业越容易栽跟头。例如你是做化工的，你感觉这个品类的成本是9000元/吨，而如今跌到了8千，你肯定看多，于是你满仓买入，结果这玩意跌到了3000元/吨。

岚山的企业家，无论过去从事什么行业，做着做着就进军进出口贸易了。你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个飞起来了，你能不跟吗？结果，风一停，全摔死了。

我当年在日照时，熟悉的那一批，所剩无几。

继续说骑行线路。岚山朝南的海岸线基本做了旅游开发，不过也没什么人，朝东的海岸线做了港口，也就是岚山港。岚山港属于日照港的一部分。

你这么想，日照港从外面看都很小，岚山港能有多大？

我的原则是尽量靠海边骑。

结果，我很后悔选了岚山港这条路。密密麻麻全是大车，拉木材的，据当地朋友讲，原木进口是岚山港的核心业务之一。洒水车来回作业，路上全是泥巴。关键是大车太多咱又不敢骑太快，生怕他们看不到咱。

但是，我内心感受到了新的震撼。

原来，一个岚山港竟然有这么大吞吐量？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话是一位老师讲的：使我们过上好日子的不是什么制度也不是什么环境，而是开放而自由的贸易，中国发展的三级跳，第一跳是确立改革开放。第二跳是加入WTO，真正的腾飞就是从这一跳开始的……

看到这个场面，我甚是认同。

不断遇到输油管道。这些管道可不是通附近的油罐，而是通江苏，通河南，通山东，光从岚山通出去的原油管道有五条。河南在建洛阳石化基地，原油就是通过日濮洛输油管道输送。当时连云港一直在争取，也是加紧建设输油管道，只是没想到落了下风。

那么，回到前面的问题，山东为什么要把几大港口整合？

两大原因：

第一、避免相互竞争。

第二、避免重复建设。

例如，岚山港建了这么多条输油管道，青岛港若是也建呢？就有些浪费了，不如统一调配。例如原油都走岚山港，集装箱都进青岛港，把几家原本相互内耗的兄弟给调整拳头方向，一致对外。

那么，自然就有了市场竞争力。

国家也是这么调配的。联通跟移动当年市场份额三七开，若是继续竞争下去，联通必死，移动一家独大，于是国家就给进行了重新分配，再次平衡。

不管什么市场，两大巨头的结果是一家越来越大，一家慢慢被吸走了阳气。例如美团跟饿了吗，我平时都用饿了吗，但现在有些城市饿了吗真的饿了，有时下了单没人接。美团一定越做越大。这个东西一旦失衡，差距会越来越大，因为业务高度同化，不是互补关系。

类似的还有抖音跟快手。

我买的基金兴全合宜，基金经理重仓了快手，一泻千里。我都在想，他自己未必玩这些东西，因为他根本不懂现在两者已经明显失衡了。抖音越来越大，那么快手自然会越来越小。

岚山港的对过是日照钢铁。

体量也是老大老大，一条路上六七个门。日照钢铁老大叫杜双华，他也算白手起家，汶川地震捐过一个亿。钢铁厂里的设备也都是巨无霸，我看到这些设备就在想，你看，一个人在短短的二三十年就拥有了这么一大片产业。

他的父母若是走这一段，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？就如同赵本山的父亲去了刘老根基地，逛了一圈戳了戳赵本山：这一切都是你的？赵本山点了点头。父亲说，你出息了。

我围着钢厂骑了一圈，发现岚山的宣传语是：黄海明珠、钢铁新城。

有个细节很有意思，钢厂附近很多小广告，上面写着：收铁。

可能是针对工人收的吧？

我骑招远时，招远金矿周围小镇上也有N多回收金矿石的门店。算不算灰色产业链？

日照，有两大港口，日照港、岚山港。

临沂呢，经济发达，却没有出海口。大家都觉得临沂当年跟日照分家打错了算盘，要了经济看起来更不错的沂水而没要岚山。如今呢？悔青了肠子。

只能退而求其次。怎么弄？

通内陆运河，想在莒南搞内陆航运到岚山港。

不仅仅莒南在这么搞。

济南也是这么想的。最近有个新闻：小清河复航工程加快推进，货物可通过小清河从济南港直接入海。

我以前写过这个观点，内陆航运会是中国交通运输的下一发力点。

参考欧洲，德国水运80%是靠莱茵河。

又写跑题了，校正老师反复提醒我：少写，少写。

那，咱长话短说。

岚山这个小地方并不好骑，因为它中间高。中间有座山，阿掖山，山在城里，城围山转。区政府驻地叫安东卫。安东卫之前有过一个驰名商标，就是我昨天提到的雪青茶。驰名商标是有两种认定方式的，他们当年采取的是官司认定。告了莒南一家水厂侵权，从而被判驰名商标。大体是这么一个思路，具体肯定比这个要复杂。

茶场就在安东卫。

一听什么卫，自然就会联想到明朝，例如天津卫、威海卫。简单一点理解，就是今天的北海舰队、东海舰队、南海舰队。日照人的说法是明朝四大卫之一。另三大是？

天津卫、威海卫、金山卫。

其实这是偷换概念。

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把安东卫改为镇海卫。

骑完后，我去见了个读者，他父亲就是渔民。我们探讨了一下渔业文明与农耕文明，他认为我说的那些的确存在，但是属于特殊年代特殊群体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。今天呢？则全然不同，市场具有了筛选机制，谁更诚信，更有爱，谁可以获得市场的青睐，谁继续坑蒙拐骗谁就会被市场淘汰。所以现在能把生意做好，能把日子过好的，多是正能量系列。

他在岚山这边做海鲜。

卖到哪呢？

帮别人代发货，给隔壁的海头镇做供应链。海头镇属于江苏了，是全国范围内直播卖海鲜最牛的乡镇，一个乡镇有电商户3000多家，年交易额50多个亿。

我问，那咋不自己组建直播团队呢？

他说，没有那个氛围。另外人们对这个事有误解，以为是当地人出了这么多优秀的主播，不是，是优秀的主播去了当地。

我说，主播也是需要天赋的。

他说，绝对的，上天赏饭吃的行当，不可培养。

我说，认同。

他带我去吃了个海鲜。这边的海鲜做法有些独特，活的虾虎直接一切三段，都还活，然后拿着沾辣根吃，无法形容的鲜嫩。包括醉虾这道菜做的最正宗的也是岚山这边。日照很多吃海鲜的店就叫：岚山鱼馆，值得体验。

我现在隐约觉得，海货贸易应该很赚钱。因为我回想了一下，当年跟她哥在一起打牌的几个村书记，全是贩虾皮的，一晚上输几万都不眨眼，该有多少钱啊？

那时，不仅仅村书记喜欢打牌，市区公务员也喜欢打。他们喜欢在昭阳路上一个没有招牌的沿街楼上打，一打就是通宵，偶尔还有牌友开着警车去。

不得不说，今天的社会风气的确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