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懂懂骑山东》–临沂沂水县

目前，我生活在沂水。

开了一家书店。

来打卡的朋友，总问我一个问题：你为什么不选择大城市？

我不知该怎么回答？

在我心目中，沂水已经算大城市了，若不是为了儿子读书，我可能跟媳妇还生活在农村，婚后我们在农村生活了五年，是送儿子去镇上读幼儿园，我去送去接，感觉整个环境的确差点事，老师、孩子、食堂……

于是，我们一家进城了。

连同父母一家。

不住一起，同一小区。

为什么选沂水作为据点呢？

第一、我是土生土长的沂水人，觉得这里一切都很熟悉，有如鱼得水的感觉。

第二、不拥堵。

我不喜欢人山人海。

对于“作家”而言，在小城市生活反倒是优势，因为能够很立体的看待整个县城结构，从最底层到最高层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。

但是，也有缺点。

如赵德发老师提醒我的那句：在小地方生活，一定要时不时的跳出来看一下自己，是否被同化了？

我觉得，这点，对于我们家而言，还好。

为什么？

我整天在外面。

我们的交际圈、生意圈，都是开放式的，朋友来自全国各地，投资虽然做的不大，但是也遍布大江南北，反而在本地没有深耕，我们也尽量的避免陷入本地的人情世故里，各类走动，聚餐，打牌……

一个最重要的原因，按照世俗的眼光去审视我，那就是个大忽悠，整天无所事事，四处坑蒙拐骗，一问，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。

我记得，我刚去打羽毛球时，总有读者去球馆堵我。

我不怎么喜欢见。

球友们就在背后议论我，说我在外面欠了高利贷，让人家追到球馆来了。

说我是个骗子。

我，欣然接受。

我在本地生存法则是，不参与到任何人的生活中，也不让任何人参与到我的生活中。

我们结婚时，我媳妇在上海，我在农村，当时我们没考虑过地域问题，她跟我讲的很明确，她只是想要个结婚证，不干涉我的生活，爱在哪生活就在哪生活，结果呢？

婚后，有了孩子。

她把孩子带在了上海，时间一长也不是事，又回农村找我了。

那，她想不想回到大城市？

想。

一直都想。

我不同意怎么办？

她卧薪尝胆，养出了两个购房资格，深圳一个，上海一个，她还把户口落深圳了，我们家在深圳的房子也马上拆迁了。

大家劝我去大城市，最多的一个理由是为了孩子教育。

这一点，我不怎么认同。

两个原因。

第一，我儿子很像我，发散型思维，我有意把他培养成艺术派，或画，或写，那么他需要有底层生活经验，从农村到都市，一步一步上去，这是他的人生财富，幼儿园在农村，小学初中在县城，高中在青岛，大学在上海或深圳。

第二，我认为，“根”很重要，爷爷奶奶，叔叔姑姑。

我父母也很逍遥，他们能培养出性格各异的几个孩子，有个很重要的原因，尊重、不干涉，例如我这么奇葩的履历，一般家长早疯了，考了本科，不念，回家种地。

我们虽然生活在一个小区，但是彼此不干涉，见了面就跟朋友似的聊几句，他们有自己的生活，我爹我娘在本地算“小网红”吧。

抖音比我火多了。

沂水，我能写的话题太多了，方方面面都能写。

骑过的路线也多。

但是，作为骑行山东的一站，线路还是需要刻意规划一下，要把一些重要元素串起来。

出发点，我选在了沂水二中。

我是二中毕业的，应届生考上了本科，在我们那个年代，很难。

复读是常态。

关键是，我能读高中，是我爹花钱给买上的……

当年，我爹骑自行车来二中缴的钱。

我也算向我爹致敬。

买上的学生，很少有能念完的，我这就属于逆袭者，高一在最后排，一步步往前挪，高考第三名，是高中三年最好成绩，我姐是这么鼓励我的：弟弟，也就是没有高四，否则，就考第一了。

二中曾经搞过一个栏目，天南海北的优秀毕业生，让大家推荐，其中有老师联络过我，我觉得很自卑，也不够格，拒绝了。

我内心对二中非常有感情。

二中有个大仓奖学金，多少年了，一直有。

我一直都想搞这么一个奖学金，但是，我希望是匿名的，只是，咱也不知道怎么搞比较合适，我做公益晚餐时，一个月有十几万的资金，捐给谁都行，曾经有一期是拍的沂水名人刘胜，竞拍者捐了1万，刘胜随了1万，我也跟了1万，当时是计划捐给四中，因为四中校长跟刘胜是老铁，后来捐给了下面一个乡镇，刘胜联系的，给了我一张收条，希望别被乡镇上吃了喝了。

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二中很有感情。

可能，自己最高学历只是高中吧？

但是，今天的二中不再是当年的二中了，当年的二中是可以跟一中叫板的，今天的二中全是残兵败将，一个重要原因是二中曾一度并入了三中，有个说法是有人看中了那块地，想搞地产开发，不知传闻是真是假。

一场闹剧吧，为此我对某人心生厌恶，关我们母校跟刨祖坟有什么区别？

今天，沂水一中，一枝独秀。

在升学率这方面，沂水一中在全省都属于名校，赵德发老师家的赤道姐，她就曾在沂水一中念过书，那可是从日照跑来的。

从临沂跑来的，更多。

但是……

今天的沂水，乃至说，今天的县城，普遍没有我们那个时候考的好。

我们那时，一个班都能出个山大。

今天？

一个高中都出不了几个山大。

是学习氛围的问题吗？

不是。

而是优质基因在上移。很简单的一点，我高中同学，凡是考上大学的，除了在本地当公务员的，基本没有回来的。

优质基因越来越聚集到大中城市。

现在，县城的生源多是父母没有念过高中的。

那，为什么今天的沂水一中依然很有名气？

与布局有关。

第一、过去我们是平均分配制，几个高中相同的生源，今天呢？录取制，那么一中自然就把沂水乃至附近县城的优质生源拿走了。

第二、搞清北实验班。

所有的焦点，都抓实验班。

举个例子。

中秋节，普通班放两天假，实验班呢？

只放半天。

这三年时间里，实验班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，上厕所都规定时间，学生为了节约时间，干脆不喝水。

我为什么对这些这么熟悉？

因为，自家孩子在里面。

做父母的，还不能跟孩子沟通太深，很容易共情，孩子就掏心窝的跟你讲：我不快乐，这样的人生我不想要……

你给他讲大道理，你要考985，未来当科学家。

他什么都懂，就是不快乐。

这次骑行，我计划打卡沂水几个有名的景点。

例如，雪山彩虹谷、地下大峡谷……

沂水的旅游业曾经很火，我在青岛生活时，那时公交车上都是沂水旅游的车体广告，包括我回农村生活后，经常有济南、青岛的朋友到沂水来旅游，顺路去农村看我。

今天？

很少有人为了旅游顺路找我。

看另外一个角度就行了。沂水曾经搞过几个大酒店，龙冈，目标是五星，桥头的位置准备搞戴斯大酒店，最终做了一个本土品牌……

如今？

卖的卖，黄的黄。

我家附近还有个汉庭酒店，已经改名了。

酒店是一座城市经济、旅游的晴雨表。我出来骑车感触更深，沂水在酒店配套这方面，完全落后于同级县城了，这些年很火的全季酒店，沂水没有。

是因为，旅游业，陨落了。

陨落的原因，有三。

第一、IP太小，旅游业现在是大IP虹吸所有小IP。

第二、疫情。

第三、缺，天才。

为什么说缺天才呢？

沂水的旅游资源，不是天生的，是硬生生“开发”出来的，这是天才之作，他是懂旅游的，因为多方面原因，离开了沂水，去外面风生水起了。

让一群很平庸的人去做一个需要“故事”的策划。

那……

我去“地下大峡谷”打卡时，那时沂水没有疫情，来去自由，门可罗雀，这可是5A景区。

这些景区，不同于泰山。

泰山不需要推广。

小IP的旅游，核心是营销，营销这个领域，最吃天赋。

没有天赋？

去CCTV1砸广告都白搭！

小地方的旅游投资，最终都会成为负资产，先是企业破产，然后是倒逼政府接盘，不是沂水如此，全国都如此。

抖音、快手加速了大IP的虹吸。

所以，不要在小地方上动旅游的心思，包括买个旅游地产，搞个民宿……

你有这个钱，不如吃了，喝了。

这是我劝别人的话。

到自己身上，就不好使了。我在很早就分享过一个观点，投资要朝上投，地产选中国一线城市，股市选欧美股。

一句话可以概括：中国所有县城的房产，都不值得投资。

一个很简单的道理。

沂水房价跟济南部分小区一个价。

济南有潜力还是沂水有潜力？

沂水是临沂第一人口大县，说常住人口100多万，这个是之前的数据，其实人口一直在流失，真实数据应该早低于100万了。

县城，一定是人越来越少。

沂水，也不例外。

我是说是一套，做又一套。我有个朋友在沂水院东头镇开发了个地产项目，从立项就喊我入伙，我连县城房产都不看好，咋可能看好乡镇地产呢？而且价格也不便宜，五六千一平。

所以，我从来没动心过。

我也不可能去住。

更没有投资意向。我在沂水买的这些房子，也花了大几百万，但是呢，我定位很清晰，是消费，不是投资。

例如，开书店，我接受不了租房，那我肯定就要买物业。

我知道买了肯定亏。

也会买。

我骑行沂水这天呢，恰好地产女老板陪我一起骑的，她说了这么一番话：我劝你留套房子，不是说我向你推销，而是我觉得作为自己的作品，值得跟朋友分享。

我说，那我来一套吧。

我接着给她转了20万定金。

房子好像是70来万……

接着就一起吃烧烤，喝酒。

也很开心，因为当时还有个特殊原因，马上中秋节了，她资金链略紧张，我觉得自己雪中送炭了。

当我从沂水出去骑车，骑青岛，骑济南，看看那些房子，跟当地朋友们交流，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了傻，我还不敢跟媳妇说，说了肯定跟我闹离婚。

我只能自己利用空隙的时间攒点钱，把剩余50万补上。

留着当个平时烧烤的据点吧。

我也没计划网签，若是哪天被人买走了，还能当一手房。

相对而言，我赚钱还是容易一些，即便犯了错，也不至于翻车，毕竟我们没有外债。我路上一直在想薛蛮子送给李想的那句话：买个包买个表都不至于使你生活变差，但是，错误的投资会。

院东头镇，非常漂亮。

也在沂蒙生态大道上。这个姐姐非常了不起，她做地产之前，只是一名上班族。使我想起了以前我写的那句话：今天，地产门槛非常低，只要你有一个想法就可以做地产老板……

我是看着她发展起来的。

这也是我愿意支持她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我以前就很想做她这个角色。我们曾经探讨过两块地。一是一个国营老厂整体出售，2000万，拿过来以后再做定向拍卖，等于提前护下，这个位置非常好，在核心城区。二是中心位置拍过一块书店用地，当时我是计划喊方所或先锋以招商引资的名义来拍，我做具体的执行人。

都未果。

我内心有地产梦。

我看中的是地产人做孙子的过程。

一个项目，从立项到开发完，需要盖400多个章，要处理N次群体事件。

若是写成书？

绝对畅销。旁观与实操，是两回事。

地产女老板曾经N次跟我感叹：有的人，简直不是人……

这些事，我过去是真想，现在，只是想想，因为我在县城跟人打交道多了以后，我从心底惧怕了。

日常，我生活圈子很小，玩伴很固定，我想了想，即便是在我的这群玩伴里，80%也没念过高中，其实道理很简单，能念高中就会念大学，念了大学就不会回来。

沂水房价涨的很突然，那么多年都是三四千，突然来了一个鲁A漂亮女人，喊出了五六千，然后开启了上涨模式，她是罪魁祸首，说她光卖这个楼盘赚了4千万。

我一度也这么认为。

后来，我和她深度交往了一年多，了解了很多幕后故事。

喊出这个价格的原因，是因为成本高。

乃至，连地下车库都没挖。

成本高的原因是，竞拍价格高……

竞拍价格高又是什么导致的？

地方上想推高地价。

如何推高？

一是让大家充分自由的竞拍。

二是释放城投这只鲶鱼。

如何才能让大家充分竞争？

让各大地产巨头彼此不信任，难以抱团。

过去，沂水怎么卖地？

大BOSS生怕老百姓买房压力，把几家地产商喊过来，这块给你，下块给他，直接这么分了，然后定一个基本价。

但是，也有诟病，那就是，他承诺了太多，后人不认前人账，有些地产公司后期拿不到对应承诺的地块，也生气，也打滚……

有些大BOSS，曾经很务实。

知道，地方穷就要牺牲一些东西，所以把二三线城市淘汰的产业接了过来，包括搞了化工园区。

没被老百姓骂死……

敢发展经济的大BOSS，都是值得肯定的。

就怕，工作重心跑偏了。

例如，搞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，联系群众，让所有的公职人员按照一对多的方式去匹配下面的农户，定期下去走访，要拍照，要上传。

确保，每个农户都在县城里有联络人。

我姐也有，周末你必须去，家里忙的要死，我就陪她一起去，有怨言你也不能说，大家都知道是过家家，但是又都必须配合，后来都成了约酒的理由了，说一起下乡吧，中午去哪吃个饭。

这两年，沂水出名，是因为殡葬改革。

临沂的殡葬本身就很规范，我去鲁西南骑车，发现他们那边的坟都在农田里，临沂这边没有，每个村都有公墓。

但是呢，这还不符合领导的预期。

领导要求以乡镇为单位规划集体墓地，类似烈士陵园，每人一个小坑，不分家族，不分男女，不合葬，挨着谁算谁，老头旁边可能是个小姑娘。

不允许烧纸，不允许披麻戴孝。

全程录像。

结果，滋生了一个产业，买骨灰盒，开殡仪车的人，发老财了，卖这么一份，5千块钱，埋在公墓里的是空的。

真正留在公墓里的，多是一些意外系列，例如车祸的小媳妇，家里人本身就不希望她进祖坟，因为马上要娶新的。

我还写过调查报告。

没敢发。

发了，可能脑袋就没了。

我爹我娘很是担心，未来会不会也被埋在这里……

我跟他们讲，不用担心，肯定会回去的，因为这是违背了基本的民间信仰，两口子生活了一辈子，不能合葬？

而且，农村有家族意识，一个家族要埋在一起。

若是一个村搞这么一个公墓，还说的过去。

一个镇搞一个？

看一点就行了，逢年过节，为什么那里很少有人烧纸放鞭？

因为，骨灰不在那里了。

咱不能写这些，这属于妄议……

出发点是好的，但是执行思路有问题，而且会攀比，你家买回来了，那我家也必须买回来，否则不孝顺。

这个事，一度成了全沂水公职人员的工作重点，不管开什么会，第一段都是先讲殡葬改革。

殡仪车上都全程监控。

狸猫换太子，速度与激情，车与车并行走，从窗户换，心惊胆战的。

我咋知道的？

我经常骑车路过乡镇的公墓，而且还跟管理员混熟了，我还看过花名册，谁什么年龄，哪个村的，我还写过一篇文章，感叹寿终正寝的比例并不高，里面有80后，90后，70岁以上的就算好的。

再说多了，容易出卖人家。

不过，他不怕出卖了，因为他也死了。

我爹反复叮嘱我，一定不要写殡葬改革，容易被抓起来，为什么我又没忍住呢？是前几天，我看到了一段话，不能再认同，使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沂水的殡葬改革：这次疫情的考验，说明了一个道理，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”、“发展是第一要务”、“不改善人民生活就是死路一条”是客观规律。只要稍长时间偏离了这一条而去把其他的当成中心或第一要务，路就要越走越窄，最终走不下去。

对于山东人而言，上坟是头等大事。

我不了解别的地方。

年坟是一年时间里全村最齐的时候，有钱的，有权的，谁不回来上坟？以家族为单位……

这是砸了大家的信仰。

我属于超级新新人类，都觉得偏了，而且凭空增加了家属的开支，肥了那些开殡仪车的，不过，开殡仪车的说自己只是干活的，因为骨灰盒都有编号，有铅封，意思是他拿小头。

一句话，我不能接受父母埋在那里。

好在，有转机了。

再过几年，等一切尘埃落地时，我再发篇调查文学，现在不能，随时会掉脑袋，这么好的事，岂是你一个屌丝能议论的？！

沂水的经济如何呢？

我骑车路上，总会拿看到的县城跟沂水比，这么说吧，沂水在工业方面，跟德州、聊城那些听起来很落后的县城都没法比。

我是说，工业氛围。

沂水有三大产业。布鞋，陨落了。油顶，陨落了。食品，不温不火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