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懂懂骑山东》–济宁梁山县

去年，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。

梁山县竟然属于济宁。

我这个山东通，怎么当的？

去年暑假，带儿子“名著行”，第一站就到的梁山县，在我的潜意识里，我觉得梁山属于菏泽，一是宋江是菏泽郓城人，二是这个位置很河南，河对岸就是濮阳。

还有一点，梁山跟济宁气质不搭。

一提梁山，接着就想到了108梁山好汉。

一群反贼。

而济宁是什么地方？

儒学正源。

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。

这是对立的两种文化。

咋可能属于同一地区呢？

山东的IP呈簇状分布，每片区域有属于自己的底色文化。如胶东地区到处都有秦始皇三次东巡印迹。济宁一带，盘踞着孔子及其门生。菏泽北、聊城东、泰安西这一带则是《水浒传》与《金瓶梅》的背景板。

梁山是这块背景板的C位，例如，我们常说，逼上梁山。

不过，整个梁山的水浒旅游做的一般。

因为，整个《水浒传》的IP太分散了。例如八百里水泊，主要是指东平湖，属泰安。武松相关的故事多发生在阳谷，属聊城，在黄河西岸。旗帜人物宋江相关IP在郓城，属菏泽……

这几家，各做各的，形成不了合力。

郓城核心打造宋江概念，东平核心打造水泊概念，投资一家比一家大，郓城在县城中心搞了个好汉城，东平直接在湖边建了个影视基地，新《水浒传》就在这里拍摄的。

反观梁山呢？

我就这样，山也不高，门也不大，要水泊？

旁边的小水坑就是。

反正我就是C位。

你爱来就来。

不来，也不强求。

梁山，为什么把旅游搞的这么佛系呢？

是因为，济宁的旅游资源太丰富了，光一个曲阜吧？这可是世界级的旅游圣地。

从旅游开发角度，我觉得梁山还是比较适合归属菏泽，梁山与郓城一联合，可以输出一整套的水浒概念，搞个5A没有任何问题，如今4A都如履薄冰。

那，梁山县为什么会属于济宁？

我查了查，划给济宁没多少年，是1990年才划的，是什么契机划的呢？

那我要找师弟问问。

我师弟就是丁香老公，研究流域文化的博士。

他的答复是：具体个案我没有研究，但是，按照山东省区县调整的惯例，基本都是因为水源，例如莱西、平度划给青岛是为了解决青岛水荒，高青划给淄博是为了引黄河水，从地图来看，梁山属黄河沿线，不排除济宁有引水需求。

过了两天，给了我一个新的答复：因国家运河恢复工程，由菏泽划拨给了济宁。

运河重要吗？

非常重要。

前面我们科普过，水运成本只有陆运成本的三分之一，京杭运河的航运非常繁忙，整个济宁、枣庄沿途都能看到港口，我第一次看到时还很惊讶，港口不都是沿海城市才有吗？

原来，内河也有港口。

船一点都不小。

拉的要么是煤炭，要么是钢铁，要么是沙子石子。

目前运河最大的问题是过不了黄河，那么，梁山港就成了目前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，正好连接西煤东运的瓦日铁路，从而肩负起了三大使命：北煤南运、南货北调、集装箱运输。

当地朋友跟我讲，梁山港是亚洲第一内河港。

对此，我表示怀疑。

因为，北方内河水运没法跟南方比，光一个吞吐量过亿吨的杭州港吧？全山东就找不到对手。

后来，我研究了一下，梁山港是山东最大的内河港，其封闭式储煤棚是全亚洲最大的。

菏泽把梁山给了济宁，那菏泽要啥？

菏泽要嘉祥的核桃园镇。与麒麟发源有关的金山就在核桃园镇里，这也是嘉祥抢麒麟底气不足的一个重要因素，核桃园镇原本就是人家菏泽巨野的，划给自己没多少年又被划回去了。菏泽为什么要这个乡镇呢？

因为，这个乡镇有山石资源，整个菏泽是平原，一马平川，菏泽建设就指望核桃园镇了，一个乡镇有60多家采石场，50多家石灰窑。

水泊梁山，好玩吗？

对于我这个年龄而言，没啥意思，因为，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，这就是一个虚构的景区，理解为“影视城”更准确一点，当地根据《水浒传》的一些描述，去反向造了这么一个景区。

山，肯定不是那个山。

水，也不会是那个水。

就是娱乐而已。

你不能把小说当历史去研究……

唯一让我觉得很意外的是，毛主席来过梁山。

但是，对于真实性，我觉得也要打个问号，因为毛主席没来过几次山东，凡是被毛主席光临过的地方，肯定会重点宣传。

梁山对于毛主席登梁山的介绍，则是一笔带过。

1919年春，毛泽东来到梁山，为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实行武装割据提供了启迪。

后来，我又搜到了这么一段：1919年春，正值“五四运动”风生水起之时，年轻的毛泽东为探索中国革命之路，亲身来到水浒文化的真实发生地水泊梁山考察。毛泽东的梁山之旅，是中国近代革命史上的里程碑。

这……

都不怎么准确。

1919年的毛主席连崭露头角都还算不上，1919年最大的事是五四运动，毛主席并没有参加，他当时在湖南教书，五四运动的消息传到湖南时，五四运动都已经结束了。

跟井冈山更不沾边。

井冈山是秋收起义之后的事了，秋收起义发生于1927年。

有个说法，说毛主席很喜欢《水浒传》，认为这些人是真正的英雄。我觉得，凭毛主席的LEVEL，他不可能发自内心的欣赏这些“英雄”。

我认为，毛主席顶多是欣赏他们的勇气。

但是，不会欣赏他们的价值观。

这群人的本质诉求，还是编制，求诏安。

而毛主席是真正的朋克派，他内心是“造反有理”，凡是旧的、糟粕的、压迫人民的，就应该砸烂，什么君君臣臣？

政权属于人民的。

我要改变这一切……

这是真正划时代的人物，咋能把他跟宋江相提并论呢？我倒觉得，国民党应该是一直把毛主席定位成了宋江，从而误判了他，以为他只想谋份官职，没想到，他是全都要。

梁山，很矮。

两步就上去了，若是连两步都不想走，有马可以骑，也很便宜，好像是50块钱，跟人走路速度差不多。

我对这里的唯一印象是蚊子多……

把我们爷俩咬的嗷嗷的。

山上有个黑旋风李逵，特别黑，他在石头后面藏着。

走到那个位置，他突然来了一套台词，大斧头一耍……

吓了我们爷俩一跳。

他还在搞着直播。

他在这里扮演了26年李逵，真的很像，不是说像真实的李逵，而是像电视上的形象。我给了他10块钱，他喊我儿子合影，我儿子害怕。我采访了一下他，景区人气如何？你在这里每天能赚多少钱？发工资吗？

采访完了以后，我只希望他能享受自己的“扮演”，否则？二三十年的青春就浪费在这山上，这么枯燥的台词和表演，太没意义了。

据说，李逵是沂水人，因为其为小说虚构人物，沂水也没有做过对应的概念开发，最近我发现，沂水北服务区搞了一个李逵雕塑。

这两年，梁山景区上过热搜是因为换旗。

把“替天行道”换为了“义薄云天”……

别说这只是个景区了，就是宋江还活着，他自己也主动换。

相比各大宗教而言，宋江算个啥？

你看看今天各教堂各庙宇，哪个没有悬挂五星红旗？

疫情期间，有一个敢出来乱说话的吗？

从维稳的角度，国家也不希望梁山这一类景区搞的太大，尤其是预防其“符号化”、“象征化”，例如一群人准备干革命，先来梁山磕个头，那就危险了。在今天，即便是井冈山这样的积极符号，也控的非常严格，不允许随意聚集。

《水浒传》对于老百姓而言，是正能量，积极争取属于自己的光明，对于政府而言，就属于负能量，整本书就是讲了一个司法腐败如何摧毁政权公信力的故事。几乎每个“好汉”都是先到衙门要说法，被每个审判环节“折腾”得死去活来、家破人亡，走投无路之际，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“梁山”……

那，梁山人会不会人人都会功夫？

这一疑问，最初我问过嵩山人，少林寺是你们那里的，你们是不是人人都身怀绝技？

有的人很诚实，回答是，我不知道别人，反正我没有。

有的人呢？则这么回答：我老家那边的人，的确是，人人都会两下子。

如今，咱长大了，就懂了。

真会两下子的人，极少，一般仅限于从业人员。

卖艺需求或家族传承。

今天梁山景区下面就有武校。梁山是中华武术四大发祥地之一，与少林、武当、峨眉齐名，但是武校做的一般，风头都被隔壁的宋江武校抢去了。

但是，两者又有区别。

在今天，凡是大的武校，基本都发展成了综合性的体育院校，里面什么专业都有，滑雪、攀岩、田径,一切朝向人才方向发展，考学、竞技型体育，真正花架子传统武术份额反而越来越小……

而梁山脚下这些小武校往往很纯粹，主教套路武术，就业也很方便，就在景区做演出。

去年，景区还正常营业，今年景区就歇业了，疫情所致，景区也正好借用这段时间进行一系列的升级。我这次骑车过来打卡，发现进出的路全部用铁皮封起来了，好在，封不住自行车，当地居民为了通勤方便，在铁皮上开了小门。

我在山里骑了好几公里。

偶尔，还停下拍拍照。我看当地居民看这些景都麻木了，不待多看一眼的。

我有个感觉，与其逛景区不如逛梁山县城。

梁山这个名字就决定了，整座县城都必然笼罩在水浒文化之下，从而店名、路名多与水浒有关。例如孙二娘卖人肉包子，那一般就很忌讳用孙二娘做包子铺名，我发现梁山不少包子铺就叫孙二娘包子铺。

现在，各地很流行摔碗酒，喝完酒后，把碗一摔，这就是标准的水浒文化，只是，在外地做的很好，在梁山做的一般。

这个东西，还是需要足够多的青年游客，需要对应的网红文化，所以做的最好的是西安，我带儿子专门跑西安打过卡，那摔过的碗真的有山那么高……

这玩意是什么心理？

放烟花的心理。

我来骑车这天，疫情政策还没放开，算是最紧的状态，有多紧呢？

一般情况下，当地隔离先使用方舱，然后使用会展中心，再然后征集廉价酒店，若是还不满足，则征集稍微好一点的酒店。

梁山脚下有个招牌酒店，水浒大酒店。

门口有保安在执勤。

我问了一句：能住吗？

保安跟我讲，早上刚接了通知，被征集为隔离酒店了。

说明，梁山疫情已经到了封不住的地步了，再发展上两天，可能就没有酒店可以征用了。

水浒大酒店门口有一对夫妻，摆摊算命。

算命的一般嘴都很硬，不会轻易拉拢路人，也许是他们太久没见过游客了，看我在拍照，两口子轮番游说我，让我算上一卦，希望我能帮他们开开张，这么冷的天，他们坐了一上午了。

我说，我没带钱。

他说，不要紧，可以扫码。

我说，那你算算疫情哪天结束？

他说，咱只算个人命运。

最终，也没降服我……

洗脑是门学问，他无法催眠我，那么就很难赚到我的钱。管理的学问本质就是催眠学问，你凭什么让别人死心塌地跟着你干？

例如，大家为什么围绕在宋江周围？

是因为义？

不完全是。

不同人不同菜。对于最底层的兄弟而言，酒肉管够就行了，这就如同国共战场上的战士，他们哪有什么思想什么主义？谁给饭吃就帮谁打仗，就这么简单。

对于中层，要“义”字当头。

对于高层呢？则要谈理想，谈主义，这就如同宋江提出的，咱兄弟们聚在梁山干什么？咱要替天行道，这是咱的使命。

从梁山景区出来，准备进县城。

我意外发现，这里竟然有个教材教辅的出版基地。我本身是做图书生意的，对这个格外的敏感，整个图书行业，除了超级畅销书外，唯一盈利的就是教材教辅，书店也是如此，例如我们县城有140家正常营业的书店，大家可能很诧异，一个县城有这么多书店吗？

有。

多是教材教辅类的小店。

大部分都是盈利的。

相反，大家理解的那种传统书店，多是亏损的。

出版社也是如此。

做教材教辅的，能赚钱。

做其它题材图书的，不赚钱。

为这个事，我特意问了一下省内做出版的朋友，他给我的答复是梁山书业是这两年才发展起来的，在教材教辅领域算是新秀，有十几家大型出版公司，不乏业内知名品牌：金榜苑图书出版有限公司、水泊书业有限公司、红太阳图书出版有限公司、三维图书出版有限公司、金太阳书业……

为什么会是梁山？

梁山出状元？

不知道这个契机是怎么形成的？

我们上学时，最火的教材教辅来自黄冈。

前面，我们提到过，临沂是物流之都，高速上随处可见鲁Q大货车，蒙阴是鲁Q的主力军，从而蒙阴的挂车产业很发达。

但是，蒙阴的挂车产业跟梁山没法比。

蒙阴是有一条街都是搞挂车的。

而梁山呢？

半个县城都是挂车及相关产业。去年我跟儿子来梁山，就住在了汽车城，当时就觉得很震撼，一个园区全是做罐车的，一个园区全是做挂车的，一个园区全是做箱式货车的。

挂车是什么意思？

我们去买大货车，只是买个车头。

车头以外的，就是挂车。

车头可以拉水泥罐，可以拉集装箱，可以拉风力发电设备。

日常，大家若是擅长观察，会发现，很多路上跑的大货车后面都写着三个字：梁山改。

说明，挂车产自梁山。

梁山一年能产多少挂车？

35万辆，产品涵盖运输类、市政类、工程类及各种特种用途的专用汽车，共计1400余个品种、3800余个型号。

梁山的二手车业也非常发达，每年交易4万辆左右。

梁山挂车占全国市场份额的三分之一，上次我跟儿子看了的就觉得已经够震撼了，这次我骑车围着相关产业集群转了一圈，跑了十几公里，全是相关产业，还有不少上市公司在这里设分厂。

一个县城能形成这么一个产业，非常了不起。

汽车行业带动的上下游产业非常长，上到钢材，下到餐饮，我们上次住的酒店就是专门服务汽车行业的。

梁山做挂车有多少年的历史了？

接近40年。

单看介绍，梁山有运河，有港口，有水泊梁山，有挂车产业，应该是个经济大县，实际上，梁山GDP不足300亿，在济宁算是穷县，人口也不少，75万。

这又是为什么呢？

山东的穷，是底层的穷，底层老百姓要么种地，要么打工，种地就是勉强养活一家人，打工呢？这里属于鲁西南，经济欠发达，工资很低。

这就是多数人的谋生条件。

这就是为什么大山东给人的感觉很富有，你真到基层一看，老百姓很穷，根源就在这里，缺少民间经济活动，老百姓没有做生意的意识，“商人”在山东一直都是贬义词，说谁满眼是钱，这是嘲笑对方的话。

山东人不好意思赚钱。

这也是为什么我一骑临沂兰山区，觉得焕然一新的原因，那种民间活动是很另类的，不像山东。

梁山我做过一份小天使投资，姑娘卖粉皮。

这次来骑车，我专门了解了一下，有个乡镇就专门做粉皮。但是我觉得她做粉皮不赚钱，因为她没有做生意的那种逻辑，总觉得我多少钱做出来的，我就加个多少钱卖给大家，一份粉皮少赚一点。

她不计算人工成本，退货成本，售后成本。

这是不可持续的模式。

但是，我又很懂她，她是山东人，生怕别人吃亏。

这不是一个正确的商业思维。

就如同本地有个网红，做包子，一个包子只赚1毛钱，把账算的明明白白，直接贴在门上，他没有计算人工成本，没有计算推广成本，只计算面、馅成本，最终的结果就是把我们这些股东坑了，开了没多久，关门了。

30块钱的东西卖60元，未必就是黑心。

30块钱的东西卖35块钱，未必就是良心。

运营成本，也是成本！

这么简单的数学题，我不是嘲笑大家，没做过生意的人，都迈不过这个槛！

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