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懂懂骑山东》–菏泽单县

单县。

这个字不读dān，读shàn。

单，这个字看起来简单，学问很深。马伯庸讲过一个段子：最好的密码和技术无关。我有个同事，总说他电脑开机密码既风雅又安全。有一次他出差，我们要用他电脑，他回短信说密码是“月黑雁飞高，单于夜遁逃”的首字母。我们输入YHYFGCYYDT好几遍都不对。电话追去问他，才知道原来是YHYFGDYYDT……我们都赞叹，说但凡有点文化的黑客都猜不出来。

在山东，一提单县，接着就联想到了羊汤。

山东最有名的羊汤。

没有之一。

对于单县人而言，羊汤是一种信仰。读书时，我有个结拜兄弟，他老家是单县的，毕业后在文化部门工作，他的婚礼策划的相当有创意，用BRT拉的亲，那是我第一次坐BRT，看着别人堵车自己畅通无阻，真爽。

而且，还上了《拉呱》栏目。

当年，《拉呱》栏目的收视率，在山东，堪比《新闻联播》。主持人叫小么哥。有天我在菏泽遇到了一个贴膜店叫：小膜哥。我拍了照，发了个朋友圈：这个，只有山东人才能GET到……

用BRT拉完亲，婚宴安排在了单县羊汤，济南的三义春，装修的非常好，古香古色的，对于来自沂蒙山的我而言，很是诧异，在我们那边，羊汤属于快餐，上不了台面的，整个临沂的羊汤是马扎+地桌，不可能拿来做正宴。

后来，我发现，这也是一种文化差异。

我在单县骑车这天，还遇到在县城C位三盛和羊汤店办公事的，不知道是喜宴还是寿宴。从装修风格来看，单县羊汤比临沂、日照的羊汤店规格更高，无论是济南的三义春还是单县的三盛和，都是大装修，大场面。

我媳妇去广东学了半年英语，交了一个贵族同学，在北京有别墅，给我媳妇打电话，一打一两个小时，聊不完。我媳妇很是崇拜她，因为她符合我媳妇心目中的成功标准，夫妻恩爱，有钱有闲。

贵族同学老家是单县的。

在跟我媳妇交往最甜蜜的日子里，给我媳妇邮过羊肉汤。

看来，单县已经不满足于让大家去吃了，直接做成了流通食品。

若是故事到这里，还真的很甜蜜。

毕竟，我们尝到了来自正宗单县本土的羊汤。按照她的说法，单县羊汤只要出了单县就不正宗了，因为正宗的必须使用单县的黑山羊+单县的山泉水，两者缺一不可。你在济南开的单县羊汤，除了配方外，还有什么是单县的？

后面的故事，略尴尬，他们夫妻俩负债累累，四处借钱。

这两年，单县一直想把单县羊汤推出去。

一是预包装食品，头部品牌都在做，有袋装的，有罐头装的。互联网时代，这是一种趋势，临沂各大炒鸡品牌都做类似的业务，发全国。

二是县里注册了“单县羊汤”这个公共品牌，未来可能有计划如沙县小吃一般，推向全国。

沙县小吃在南方做的好，在山东做的一般。山东现在做的最好的是兰州牛肉面，不是兰州拉面。

但是，无论是沙县小吃还是兰州牛肉面，都是市场行为，家族式的裂变，能发展起来只有一个原因，产品能被市场接纳，家族内部又有扩张意向。我家旁边开了一家兰州牛肉面，他爸在临沂开的，他兄弟几个把临沂下面的县分了，一家一个县，就这样蔓延开的。

单县的想法是由县里组建一个团队，招商加盟式运营。

这？

政府搞商业，很容易跟市场较劲……

市场可不惯着你！

我认为，单县羊汤想推出去，核心是研究怎么让一家单店能在一座新城市里盈利，只要能盈利，马上就遍地开花。

只要不能盈利，招商做的再好，也白搭！

单县羊汤目前的辐射面还是集中在鲁西南地区，过微山湖有难度，因为微山湖东边的济宁、枣庄、临沂、日照，羊汤的本质还是卖肉。

但是，单县羊汤的本质是卖汤。

山东最火的羊汤店，莒县世起能排前三名吧？说第一都不夸张。你到世起吃饭，咸菜不要钱，饼不要钱，汤不要钱，你只需要拿碗去买点肉，剩下的全是免费的。

那，我喝十碗汤可以吗？

100碗也可以。

随意喝，有个巨无霸的锅，自己舀。

从市场角度，我们这边的羊汤更落地，更受老百姓喜欢，所以，遍地是羊汤店，你有钱就多买点肉，你没钱就少买点，都可以吃饱。

农民工也可以吃。

但是，相比而言，单县的羊汤就贵了，因为它的汤值钱，说是加羊奶熬出来的，这等于一碗奶水。好喝，的确好喝，我算是山东的羊汤达人，各地的都喝过，单论羊汤，没有一家能跟单县比。但是，这个模式不利于推广。

因为，它还是有些贵。

因为，它的定价不完全在肉上。

我也就理解了，为什么单县的羊汤店都那么高大上，即便是单县本地分店开的最多的“头一锅”，其装修风格也堪比济南的超意兴。

我这次来单县骑车，一直在关注一个点，单县羊汤店的密度。

按照我对单县的想象，我觉得，怎么不要遍地都是？

实际上，单县羊汤店的密度，远没有日照、临沂大，不用说临沂市区，你在沂水，几乎每条街上都有羊汤店，生意都非常好。

我在想，单县的羊汤店为什么密度这么低？

是不是品牌集约导致的？

例如，大家宴请外地朋友，就去牌坊街的三盛和，这个位置是整个单县的C位，招牌下面还用上了“嫡传”，一般人还不知道这俩字啥意思。

还有一点，在日照、临沂，羊汤店的核心就是羊汤，即便你要点菜，也全是小菜，炒羊血、绿豆芽、土豆丝、豆腐皮。

一般情况下，每一家羊汤店的厨师拿手菜都是土豆丝、豆腐皮。

这俩菜炒不好，羊汤店开不起来。

在单县喝羊汤，我发现羊汤店是个大饭店，什么大菜都有，乃至我一进门老板问我，点个什么菜？

我很诧异，需要点菜吗？

所以，我给单县领导们的建议，若是真想把单县羊汤输出，可以带队去日照看看，莒县羊汤店的客流量是超出单县人民的想象力的。

那，单县的羊汤比莒县的到底好不好喝？

好喝。

肉也好吃，但是肉太少。

我不是替莒县吹，只是给单县羊汤推广提供点思路，我老铁结婚的那家三义春，早关门多少年了。

能把羊汤店开关门，那是真本事。

在日照、临沂，每一家能生存的羊汤店，你随意一问，十年都算新店！

单县哪家羊汤最正宗？

我问了一圈，给我推荐的各不相同，大部分都推荐三盛和，但是，也有当地朋友说，那是给外地人喝的。那你们本地人喝什么？

说，自己熬。

好吧。

我是先去了三盛和，因为我当时要去牌坊街打卡。我一看，这家店无论位置还是装修，一看就算是单县的招牌，结果我进去一看，这不是我理解的羊汤店，我自己占个桌也不合适，就出来了。

还有朋友推荐了一个年轻品牌，叫百寿坊，推荐的理由是现代化改良版的，罐头做的非常好，目前被评为山东好品。

我理解的现代改良，应该是剔除了一些不合理的工艺或添加。

最后，我选的是“头一锅”。

只有两个规格，20元与30元。在我们那边这两者的差别是肉多肉少，这里的差别是碗大碗小。的确好喝，日常我把这些汤都定义为嘌呤大套餐，但是，我依然喝光了，碗都舔了一遍。

有人说过一个观点，内地牛羊肉能成为地方特色小吃的地方，都是因为贫困。

这……

单县穷吗？

贫困县。

在写微山湖时，我提过一句，微山湖西边为湖西革命老区，鱼台、金乡、丰县、沛县都是，普遍穷，买媳妇、买孩子的事时有发生。因为我写了这一段，江苏读者呼吁取消关注我。

他觉得，我黑大江苏。

他可能不知道，丰县、沛县因为这个事，这两年一直都在风口浪尖。

但是，您别伤心。

您知道为什么丰县与沛县这么穷不？

因为，这两个地方，几乎就是插进山东版块。丰县在单县的正东边，沛县在丰县的正东边，这三个县城在同一纬度。

虽然属于不同的省。

但是，他们是一样的经济环境。

单县解放前曾经有过高光时刻。因为啥？

单县是湖西地区的政府驻地，管辖半个省。这个高光时刻还可以继续往前推，推到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时也都是C位。

驻地遗址就在牌坊街。

牌坊是单县的一大特色，单县有个别称叫牌坊县，县城中间立了无数牌坊，最有名的有两个，一是百寿坊，二是百狮坊。

牌坊街这个位置，还有个朱家老宅。

不是朱之文的。

有可能是朱之文祖上的。

这个朱家阔过，这个百寿坊又叫朱家牌坊。牌坊多是送给女人的，这个牌坊是翰林院孔目送给儒林郎朱叔琪妻孔氏的。

何为百寿坊？

就是雕刻了一百个寿字。

同理，百狮坊就是雕刻了一百只狮子。百狮坊不是朱家的，而是张家的，是朝廷赏赐给文林郎张蒲妻朱氏的。

这么多牌坊，当年，为什么没砸烂？

也没少砸。

准备砸这两个C位时，有人提前给贴上了标语：封建礼教的罪证。

得以幸存。

单县为什么叫单县？

因为，舜的老师单卷长居于此，舜多次来此问政。

单卷为什么喜欢待在单县？因为有羊汤？

不是因为羊汤，而是单县有浮龙湖，是中国四大名泽之一的孟诸泽遗址。孟诸泽是个啥玩意？可以理解为水版的终南山，文人骚客喜欢在此隐居，老子曾在此悟道“上善若水”，李白杜甫，这些人都来打过卡。

偏远地区容易出互联网创业者。

也容易出网红。

我在单县有个小天使投资，非常出色的创业者。

他给我推荐了两个点：

一是三省井。

二是吕后。

单县位于苏鲁豫皖四省八县交界处，是全国唯一地处四省交界处的县，所谓的三省井就是跨三个省，绕井一圈等于转三个省。

我搜了一下，离单县县城太远，来回60公里，超出了我的规划里程。

作罢。

无巧不成书，我有个砀山的读者，他就在这里上班，他建议我开车去逛一圈，还给我推荐了一个比三省井更值得打卡的地方，是这里的派出所，这里的派出所是三省轮流上班，跨省管辖。

为什么要设这么一个派出所呢？

过去属于三不管地带，藏污纳垢。

我没去，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疫情管控很严，我怕过去会导致行程码跨省，那我回来就需要被隔离……

对于吕后，我没计划研究她，主要是我觉得单县只是她的娘家，她不会给单县带来什么。

刘邦为什么选吕后？

你看地图就行了。单县离刘邦老家非常近，刘邦的几个女人都是附近的。吕后有一点是挺牛的，是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。

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名字，是真正执政了15年。

在单县骑车时，我没把她当个事，觉得不值一提，就没有去做对应的打卡。什么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呢？

是我去骑菏泽另外一个县城时。

这座县城规划的那么豪横，与其经济完全不匹配。

我突然拍了大腿。

当年的单县，一定因为吕后而有过高光时刻，而且持续时间会非常长，差不多能贯穿整个西汉……

单因后贵！

现在单县还有个说法，吕后是单县羊汤的创始人！

今天，谁是单县一哥？

大衣哥，朱之文。

外地人可能对他不熟悉，他在山东各县城演出，那就是刘德华。沂水都请不到他，只能请比他人气差不少的刘大成，也是农民歌手。刘大成来演出那天，整个县城堵了车，是让拖拉机堵的。

各乡镇，全来了。

若是朱之文来？

那……

很直观的一个对比，朱之文在诸城演出比董文华在诸城演出还火。

农民基础太好了。

他自己没有账号，在抖音初期，不管是邻居还是游客，只要拍了朱之文都能上热门。

朱之文的儿子和儿媳妇搞直播，儿子连话都说不麻溜，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，怕生，就这样的状态，1500万人同时在线观看……

朱之文是真正的顶级流量。

为什么？

老百姓都觉得，他是自己人！

山东三大顶级网红，都是类似的成名原因，除了朱之文还有拉面哥、铁山靠，大家觉得这是我们草根代表。

这三人要是联手？

在抖音绝对能PK刘德华！

再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？

中国其实是分层的，上半部分像美国，下半部分像印度，美国部分太小众，印度部分太大众，八成老百姓没有念过高中，这就是基本盘。

抖音以前坚决不走美女风。

你现在看看，几乎全瞄准了裤裆。

快手定位很准确，就是印度。

抖音想定位的有点格调，定位为美国。

结果，做着做着，发现印度才是基本盘。以前很少刷到瑜伽裤，现在不仅仅能刷到瑜伽裤，瑜伽裤还必须带沟壑，打开评论，全是评论造型的。

去年，我去河南为《懂懂学历史》拍素材。

路过朱之文老家。

当时，他太火了，整个村子都火了，N多人常驻这个村子，这是一群期待成名的人，拉面哥家门口也有这么一群。

是一个独特的网红生态吧。

当时，我觉得别去凑热闹了，路过没进去。

这次，我想，疫情这么严重，肯定没人，我还是去看看朱之文吧，虽然没有围观的了，但是朱之文一家也成了惊弓之鸟，常年锁门。

他已经到了防任何人的地步了。

村民拍他就能火。

大家把他当个猴子对待了。

他为什么不去城里生活？

我个人的理解是，他内心对外面充满了恐惧，觉得只有在这里，才有安全感，他内心底色依然是个农民。

肚子起来了，走路都困难。

以前家里太穷了，连肉都吃不起，如今一家人全要150斤以上。

我逛了逛他们村，我在想，也就是时代好，倘若赶上了斗地主时代，朱之文会被这些村民吊死在电线杆上。

他在哪买房都没有难度，但是走出心理牢笼有难度，因为这需要使用更高级的操作系统，对于他的出身而言，自建这么一套系统很难。

但是呢，他的财富对于他目前的生态而言，是对立的，危险的。

记得有个新闻，上海大伯有几套房子，在动物园当饲养员，被老虎给咬死了，当时就有人评论，他没有进阶对应财富的操作系统，是悲剧发生的根源所在。

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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