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懂懂骑山东》–菏泽曹县

整个山东大地，不同区域有不同的文化底色。

日照、青岛，现代港口文化。

济宁、枣庄，先秦儒家文化。

历史进入秦朝后，山东就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，整个中华史几乎成了中原史，大山东被边缘化了。

菏泽是个例外。

因为，它足够河南，紧挨着开封，差不多是今天廊坊的角色，环京概念！

从秦朝到新中国成立，菏泽一直都很有存在感，人物多，典故多。

河南话又叫什么？

中原官话。

放在今天，差不多就是正宗的京腔。

即便是今天，菏泽一带依然是地道的中原官话，中不？管不？

那，菏泽的地，是不是也如河南的一样平整而肥沃？

对的！

那，菏泽为什么又属于贫困地区呢？

能贫困到什么地步？

菏泽市政府所在的牡丹区都曾入选贫困县名单。

这是为什么？

我有个观点，未必准确。

去年，我去蔡文姬老家，在杞县一个乡镇上，这个乡镇的人口密度堪比我小时候的乡镇，有那么多的壮劳力，到处都是人。

如今，我老家那边，红白事，几乎看不到50岁以下的。

都出去打工了。

我当天写了篇文章，感慨了一句：有时候，土地肥沃也是一种诅咒。

把农民，拴在了村子里。

这应该就是河南为什么抱着金饭碗饿肚子的缘故……

传统农业不赚钱。

我在菏泽骑了十几天车子，走街串巷，感觉菏泽太像河南了，说话像，风俗像，例如一到饭点，村民端着碗到街上吃。

农村劳动力多，对应的村办企业也会多，尤其是与木材加工相关的，家具厂、寿器厂、制香厂。

我小时候很流行集体经济，后来多转为了私人经济，现在又反过来了，到处在搞集体经济，我在单县骑车时遇到过一个村，做了一个规模很大的制香厂，烧香用的香。

大红标语：集体经济，共同致富……

看来，被当重点扶贫项目了。但是，这个项目不合规，最简单的，有营业执照吗？消防过关吗？

不可能批到营业执照，这是迷信系列。

也就是村办企业。

若是个人？

要么罚个底朝天，要么抓起来了。

对于农村、农业、农民，我用了五年时间来认可了我爹的那句话：能离农村多远就走多远，不要考虑发家致富，不要考虑扶贫，不要考虑从地里抠到金条，就是直接不要惦记……

农村孩子最大的问题，总有土地情结。

返乡创业，是最坑人的四个字。

扶贫的捷径是，整体搬迁。

举个例子。

大凉山，老百姓一年收入不到1万块。

若是把他们整体搬迁到上海呢？

做家政，一年能赚5万块钱不？

人口的自由迁徙可以实现收入均衡，但是呢，我们这些年追求的却是区域平衡，全世界发达国家都没实现区域平衡，加拿大95%人口分布在靠近美国五大湖区域5%的国土面积，美国一样，集中在东西岸和五大湖区域。

昨天，我刷抖音，刷到张靓颖发了一段话，要去单县演出。

地产公司搞的。

很多粉丝感叹，看来经济的确不行了，张靓颖竟然到单县开演唱会了。

不会是演唱会，应该是唱两首歌。

这种一般都是经纪公司打包的“群星演唱会”，卖给地产公司的。我在日照上大学时，羽泉如日中天，日照地产公司就这么偷换概念搞过“羽泉演唱会”，结果全场都在喊“退票”……

我要说的是什么？

大家其实对菏泽这些县城有一定的误解。

认为，贫困县就一贫如洗。

非也。

单县的城市建设非常高大上，体育馆完全可以称的上五星级的，旁边还有科技馆，据说还是4A级旅游景点。

县城穷，不代表不可以搞大基建。

单县的城市是标准的冰火两重天，当我进了老城区，尤其是看到了汽车站，感叹，这也太穷了吧？

后来，看明白了。

单县是“不破不立”模式，直接在空白地区规划了新城。

这个套路好，拆迁成本低，城市规划的更漂亮，可以卖N多地，规划N多新小区，大概率是房子卖不动了，否则不会惦记张靓颖。

单县与曹县，我多次路过，但是真正深入了解，这是第一次。

结果就是，我对他们的预期，与我看到的，正好相反。

曹县，这些年这么火，被戏称为宇宙中心，我想，城市建设肯定差不了，而且曹县一直还打着山东人口第一县的旗号，有人口就有GDP，就有购买力。

结果？

曹县的城市规划一塌糊涂，好几处烂尾楼。

我觉得，单县一定很穷，城市一定很破。

结果，很是高大上。

这两年，曹县完全称的上是网红城市，曹县是怎么火的？

因为小胖的那句喊麦：山东菏泽曹县,牛逼666,我的宝贝~

引发了创作热潮。

成了梗。

“宁睡曹县一张床，不要浦东一套房”。

“开玩笑也要适度，城市之间的真实差距一定要看清，要客观的评价，纽约在近几年还是追不上曹县的”。

一时间，N多网友到曹县去打卡。

县里也第一时间开会，看看怎么利用好这波浪潮？之前，有人发过一张照片，说曹县在挂标语：宇宙中心、北上广曹。

但是，这个值得商榷。

挂上，肯定N多人拍照，打卡。

只是，很容易被小题大做，毕竟是官方行为。

短视频时代，很容易形成区域性网红，例如滕州的美女直播产业，全国TOP3，菏泽的农村直播业很发达，这玩意核心在于有人带动。

单县有朱之文。

曹县有牛逼666。

在我们的传统认知里，短视频门槛很高，其实，不然。

真正的门槛，其实是迈出这一步。

我在菏泽骑车时，竟然动不动就遇到直播中的村民……

会有人看吗？

会！

他们的观众要比我们这些“正常人”还多。最直观的一个例子，我骑车每天更新抖音，但是我的播放量没有我爹我娘的一半，在咱看来，一个农村老头老太有啥值得关注的？

很多人关注，他们同层次的人只会看不会拍。

上次我回家办事，村书记跟我讲，村里很多人都关注了我爹我娘，还给点赞。

那句话用在这里很贴切：只要你敢拍，就有人敢看！

刚才我查了一下，曹县人口175万，巧的是，滕州也是175万，旗鼓相当。但是两座城市的直观感受不同。这两座城市我都排队做过核酸，曹县明显更老龄化一些，年轻人比例低，而滕州则有大城市的感觉，活力四射。

曹县经济相比滕州有距离。

对于年轻人而言，这反而是好事，因为他们毕业后，不惦记着回曹县了，会选择济南、青岛。

最直观的对比，房价。

曹县房价平均不到5000元/平。

滕州过万。

菏泽真的像河南，坟基本都埋在自家地里，我一边骑车一边感叹，若是省长骑这么一圈，肯定让平坟，阻力肯定也不小，大概率也推行过，没推动吧？

我问过拖拉机手。

他跟我讲，是隔个十年八年平一次。

否则？不满地都是嘛！

在路上骑车时，我经常看到一个广告：专业找坟。

我在想，这是看风水？

后来，有当地读者给我解读，不是，而是找已经平掉的坟，他们用专业仪器去给寻找，例如奶奶死了20年了，爷爷刚死，要合葬。

找专业找坟的给找出来，然后装到新棺材里。

这时，家人还要去田野里打上棚子，睡觉，看着，否则很容易被偷去配了冥婚。

整个菏泽，农业比较单一。

就是玉米+小麦。

有部分村庄搞起了蔬菜大棚，但是规模不大，蔬菜大棚需要氛围、技术以及对应的农贸市场，否则很难推广开，因为准入门槛太高，尤其是现代化大棚，起步就要10万+。

蔬菜大棚的前奏是什么？

露天蔬菜。

我骑单县、曹县时，发现这一区域在大面积种植芦笋，单县是零星种植，100亩地里有那么两三亩，曹县比例稍微高一点，也属于配角系列，主角依然是小麦+玉米。

曹县朋友跟我讲，芦笋是曹县特产之一。

我的直觉是，这玩意不赚钱。

大概率，跟玉米收入差不多。

因为，其准入门槛太低，若是收入远高于玉米，你放心，放眼望去，全是芦笋。

这是我第一次见芦笋。

饭店里见过，我一直以为芦笋是南方蔬菜，应该是跟竹笋混淆了。

土地这么平整，粮食这么高产，为什么这一带又总出难民呢？

最近的一次，闯关东。

历史上，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，这里都是主力军，还有个曾经干过大事，当过皇帝，黄巢，他就是曹县人。

有两个原因：

第一、黄河有利更有弊。古人治理黄河的能力有限，黄河带来的更多是灾难。自周以来有文字记载的黄河决口1500多次，无论是朝南改道还是朝北改道，总绕不开菏泽，历史上黄河大徙二十五次，十二次波及菏泽。

我在《懂懂学历史》上写过，王莽差点就把皇位坐稳了，只是他运气不好，正好赶上了黄河泛滥，下游民不聊生，古王朝的颠覆往往是从农民起义开始的。

第二、从南北朝开始，朝代动不动就被腰斩了，南边一个，北边一个，那么，这一带就成了南北对战的绞肉场。

菏泽为什么多是山西移民？

这么肥沃的土地，不应该是人丁兴旺吗？

就是绞了肉。

我摘一段《懂懂学历史》吧：明初，全国人口接近6000万，其中400万在山西。因为战乱的缘故，河南、山东、河北满目疮痍，大量土地没人耕种，严重影响税收。怎么破这个局？强制移民，按“四家之口留一、六家之口留二、八家之口留三”的比例迁移。你们山东一半以上的村庄是这个时期建立的，例如世界中心曹县，目前有自然村两千多个，其中属明朝移民建村的有一千六百多个。

这是明初。

元朝之前也绞肉了十几年。

不仅仅菏泽这一带没人了，整个山东都没什么人了，威海一带都成了大草原。

曹县，只要遇到村子界碑，过去看看简介，十有八九是山西移民。

黄河出河南孟津后，就信马由缰，漂浮不定，时而朝北走河北入海，时而朝东走江苏入海，最近百年又走山东入海。

今天，曹县的景点就来自百年前的黄河故道。

也可以理解为一条狭长的窄湖，说湖也不准确，滩涂？

差不多吧。有地方有水，于是，万亩荷花。有地方水不多，于是，万亩稻田。有地方水很少，于是，万亩树林。

成景区了。

我骑曹县的第一站就是这里，沿途路修的很好，我骑在这条马路上，竟然收到了河南的防疫短信，应该不远处就进入河南境内了。

我来骑车之前，提前做了做攻略，有人说曹县豪车烂大街。

可能是我运气不好。

没遇到几辆像样的车子……

城市规划有些乱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，是老旧交叉开发，在最闹市区还形成了烂尾楼，就在灯塔转盘旁边。城市出现烂尾楼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房价太低了，缺个喜欢炒房的领导，把房价从4千多一口气炒到8千多，这些烂尾楼N多人抢着接盘。

所有人都喜欢追涨杀跌。

但是，有难度。

为什么？

第一、曹县，地太平了，可以无限摊大饼，这样的地形决定了房价推不上去，参考郑州。

第二、曹县房价有天花板，不可能超过牡丹区，牡丹区均价才7千。

曹县，消费很便宜。

我在这里理了个发，15块钱，还是很年轻很时尚的小伙给理的，我专门采访了他，问他如何看待曹县成为网红城市？

他说，早过了那阵风了，没人提了。

一提“曹县”我总容易出戏，因为，在很多题材里，朝鲜属于敏感词，一般就用谐音曹县代替，这才是曹县一词最高频的用途。

来之前，我对它有很多很多的期待。

真来了，发现，它真的很普通。

就是一座很普通的鲁西南小城，经济也没有网上吹的那么高大上，的确有那么一两个特色产业，例如垄断了日本九成的棺材，垄断了淘宝70%的演出服市场，尤其是汉服。

但是，这些产业太小。

曹县这些年高速发展，GDP也不过500亿，其中大头都是化工贡献的。

朋友跟我讲，曹县的直播产业很发达。

让我去看看。

曹县的直播产业是怎么起来的？

小胖火了，大家关注了曹县，从而无数直播人蜂拥到了曹县，造成了曹县直播业的瞬间高潮，于是配套的仓储、物流、选品都逐步完善了。

形成了产业链。

但是呢？

随着曹县热度降温。

这一切，也就结束了。因为这些主播永远是追着热点走，朱之文热，他们跑到朱之文家门口架直播，拉面哥热，他们跑到拉面哥家门口架直播。

我做核酸的地方，就是演出服的直播基地。

从外围来判断。

雷声大雨点小。走了务虚路线，又是接待市委书记来视察，又是捐汉服给一线医护人员，不是互联网做法，而是混头衔的路线，瞄准的政协委员？

对主播呢？采取成功学洗脑战术，什么宝妈月入过万……

我特意刷了一下其对应的直播间，成交量低的可怜，其创始人平时抖音更新的很频繁，但是从22年8月就没再更新。

这种追热点的直播产业跟临沂的直播产业有本质的区别，临沂的直播产业是建立在原本就有的、稳定的、庞大的、成熟的商品市场之上。

所以，临沂的直播生态非常稳定。

还有一点，主播是吃天赋饭的，凡是宣传宝妈月入过万的，不是蠢就是坏。有人月入过万不？

多的是。

但是，99.99%的人做不到！

曹县有什么特产？

烧牛肉。

还有小鱼汤很好喝。

说这个小鱼汤是怎么传开的？

100多年前，在黄河岸边打鱼的渔民，用那些不好卖出去的小鱼做成汤，配着窝窝头吃，慢慢的形成了一种地方风俗。

曹县的小鱼汤，烧牛肉，芦笋，都很有特点，也有竞争力，但是不怎么出名。为什么曹县能成为芦笋核心种植区？是因为有公司定向收购，这家公司叫巨鑫源，还是一家在澳洲上市的公司，专注于芦笋深加工。

还有一家在美国上市的公司，曹普工艺，主要做草柳编的。

而出名的棺材、汉服、直播，都比大家“想象”的要差一些。拿汉服举例，这是曹县引以为傲的。整个汉服市场，定价超过200元的，多是南方卖家。整个服装产业，不管是寿衣还是汉服还是比基尼，有些市场南方人没介入是因为市场份额太小，一旦他们关注了这个领域，中高端市场就被抢走了。

一句话总结曹县之行：段子就是段子，不能当真！

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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